天气骤然升温,春的气息一天天浓郁起来。周二下午,我们的共读如约而至。父亲和儿子走在跑邮的路上,和乡邻见面了。对于父亲而言,此次见面别有一番味道,他从事了一生的事业即将走到终点;对于儿子而言,是全新的体会,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小说写道:儿子很像父亲。笑模样、语气、利索干净的手势、有条理的工作,都像。父亲高兴,乡亲们更高兴。老乡邮员腿脚不便,有儿子来接班,他自然高兴。“乡亲们更高兴”似乎说不通,我把这个“说不通”抛给了孩子们:乡亲们为什么高兴?陆弋翎说,因为儿子像父亲,儿子能接替父亲为乡亲们服务,大家不遗憾,也不会觉得陌生,所以乡亲们很高兴。“老乡邮员工作了一辈子,腿脚又不便,现在可以休息了,乡亲们为此高兴。”刘紫彤的回答,充满着乡亲们的关切。当乡亲们问及老乡邮员,是否还会继续跑邮时,他撒了个谎,说今后会和儿子轮流跑。明明已经要退休,老乡邮员为什么还要撒这个心酸的谎?连子策说,父亲不说出真实的情况,是不想让乡亲们失望。颜裔拯读出了老乡邮员的不舍,他当了一辈子的乡邮员,面对真正的离别,他放不下。同样,罗方英也读出了不舍。不过,罗方英似乎更乐观,她说:“老乡邮员期待脚好起来,将来还能继续跑邮。”读到此页,翻过来是一个彩图跨页。一座土房子,瓦檐清晰,梁宇在目。屋旁是开放的山茶花,远处是青绿的大山。这个跨页,切割了前后文字,形成一种跳跃感,另外也具有鲜明的图画叙事功能,它提示读者,老乡邮员和儿子,已经进入了山的腹部,村落的中心。他们是邮递员,也是邮收员。一边投递,一边收揽。来的时候是八十多斤的担子,回去的时候也轻不到哪里去。我问孩子们,他们挑来的是什么,挑回的又是什么?邹雨龙说,他们挑来的是重重的邮包,有信件,有汇款单,有报纸……如果说,邹雨龙看到的是实实在在的邮包,臧美仁则看到了抽象的邮包,她说:“他们挑着的是思念和亲情。”顺着这个话题,我们继续聊。那邮包里,可能有着什么?张伊涵说,也许有儿子写给母亲的信,儿子在外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他很久没回了,想家了。李曼瑞反其道而行之,她说:“可能有母亲写给儿子的信。”我说是啊,母亲在外务工,家里的儿子跟着爷爷奶奶上学,母行千里挂念儿呐。也有说汇款单的。周思源认为,邮包里有在外打工的儿子给家里寄的汇款单,刚发了工资,儿子赶紧就寄来了,这是一片孝心。如果说从山外挑进来的是外面的世界,那么从山里挑出去的就是家的港湾,在挑出去的邮包里,又该有着怎样的温情和深情呢?秦哲熙说,也许是妻子给丈夫寄了衣服。天冷了,别忘了加件衣服。何博雅说,母亲收到儿子的来信,看了赶紧请人给儿子回信,报家里的平安。刘佳怡说,有可能是朋友之间的通信。我肯定孩子们的回答,想到了前段时间读的《四妯娌》,我说,如果还原成《四妯娌》的情境,在家的女人可能会给在外的丈夫邮寄什么?翁子墨讲到一些细小却足以温暖丈夫的物品,诸如毛巾、袜子等。彭楚瑞说,身在异乡,最思念家乡的味道,妻子可能会给丈夫邮寄家乡特产,这是爱的问候。自此,由“挑进来”和“挑回去”,我们更加清晰看到乡邮员的重要使命,他们是连接山里山外的一根纽带。没有乡邮员,山里是寂寞的,这种寂寞是内心深处的渴望。乡邮员让乡村留守的家人和在外漂泊的亲人,有了稳固的联系,他们以最传统的家书,托付 真情。这时,一位穿红花衣服的女子出现了。我问孩子们,她有名字吗。孩子们说没有。接下来,是聚焦这件“红花衣服”,作者为什么要让她穿一件红花衣服,难道不可以是黑布衣服,或者其它碎花衣服吗?还是那天巧合,真的穿了件红花衣服?以女子之美,穿什么不都美?我一说完,大家纷纷反对,不行,不行,总之,这位女子就是不能穿别的衣服,红花衣服就应该是她穿的。陈思涵说,红色代表喜庆,暗示着这位女子可能迎来人生大事。一说到人生大事,连子策快言快语,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说,有爱情要降临了。“红色,当然有喜庆的意思,但不仅仅是喜庆,”我停了一下,继续说,“红色还是热情和活力的表达,年轻女子,有的是活力,有的是生命的能量。红花衣女子,带给我们的联想,是一个美好的生命。”老乡邮员,自然是欣赏和喜欢这个女子的。他也自然要向红花衣女子介绍他的儿子,可是这个介绍很奇怪,他偏偏要强调儿子是“壬寅年”出生的,初次见面,为什么要这样介绍?一直在低头速记的刘德凯,停下了手中的笔,他说:“老乡邮员莫名其妙地想把儿子介绍给红花衣服女子。”我说:“是啊,这个莫名其妙,就是老乡邮员觉得——”我故意话说一半,孩子们接答:“很般配!”“天生一对!”我望向孩子们,此时,心中有一种很清澈的情绪涌动。我眼前的这些五年级的孩子们,当我们读《那山那人那狗》时,何尝不是在进行最美好的情感启蒙教育。生命的诞生,是你们承父母之爱而来。到学校读书,又缔结了师生之爱,同学之谊。未来,你们将拥有自己的爱情和家庭。爱,本身是美好的,一如美好的红花衣女子。既然如此美好,下面的一段文字,便又显出几分矛盾来:父亲发觉自己荒唐了。为什么要说那那么些话。为什么要住进这红花衣女子的家里来呢?他有些慌乱。我用惯用的语气说:“既然天生一对,老乡邮员应该为此感到喜上眉梢才对,他慌乱什么,以前不也是住红花衣女子家,以前不慌乱吗?”翁子墨徐徐说:“老乡邮员是个好人,很正直。他以前也是这样认识妻子的,他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儿子,他没有时间照顾家庭。他担心,今后儿子重走他的路。”罗方英从后文找到了一句话:“小孩子记得千年事。”以前,老乡邮员和小姑娘开过玩笑,说要把她嫁给儿子。现在,他担心,担心连累红花衣女子。无论是翁子墨所要表达的“愧疚”,还是罗方英已经说出的“连累”,老乡邮员他并不自私,他心中有着一个广阔的世界,关于世道人心。那时,人与人之间,真是淳朴之至。作为今天的读者,读这个小说的意义,也多了一层意蕴,我们在共读时,重新追寻失落的美好,那些美好有如散落在 的珍珠,它们已经蒙尘,需要我们用心去擦亮。我说,只有真正 的文字, 的小说,才会如此值得我们一再品味。前几天,我收到彭见明先生发来的留言,他谦虚地说,他的作品还没达到我们所期待的经典的高度。我想说的是,经典从来不是刻板和教条的定义,经典的生命在于常读常新。尤其这个作品,更是意义非凡。上世纪八十年的作品,如今能在10后的孩子心中得到共鸣和回响,这本身就是意义。在文字停止的地方,意义隐匿在词语之外,画面延伸在天空之远。 时间,我和孩子们继续在画面中发现。孩子们惊喜地发现——枕头上有两只金鱼,这是好事成双的象征。灶头上有一只喜鹊的画图,预示着将有好事发生。窗外的电线上有两只鸟,它们天生就是一对……曹永健
萤光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