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波,年生, 学者,诗人,翻译家,文艺学博士后,《读者》签约作家。年起发表评论、翻译及文学作品共八百余万字。年出席第11届“青春诗会”。20世纪80年代末致力于西方现当代文学的翻译与研究,系英美后现代主义诗歌的主要翻译家和研究者,填补了相关研究空白。出版著译《年后的美国诗歌》《年后的美国诗歌》《年后的美国诗歌》《英国当代诗选》《约翰?阿什贝利诗选》《诗人与画家》《以两种速度播放的夏天》《九叶诗派与西方现代主义》《荒凉的白纸》《树篱上的雪》《史蒂文斯诗文录》等60余部。现任教于南京理工大学,主要学术方向:中西现代诗学、后现代文艺思潮、生态批评。
词语中的旅行(诗集)
马永波│著
古瓶
在你里面,有一个海
夜里,那些美丽的小兽
就从上面下来
伸出足一下一下试温度
石子坠入海里
小兽们都缩回了足
早上,一个男孩把你捧到窗外
石子送给了一个小姑娘
你还在梦中转动
.7.4
回归
秋天总听到那个声音
在门外
忽远忽近
天空中飘着马的影子
土里依然很热
土地遭遇了很多
那窝土蜂就悬在太阳近旁
我去看过
草在远处断裂着
盖住了水窖
风吹过来的时候
我从外面回来
那个声音也从外面进来
像一只皱缩的手
接着就下雪了
雪盖住了蜂巢
我知道我该回去了
在很远的门里
我将温暖地坐下
让那声音
摸着面颊
秋
情诗
隔着一张桌子爱你
隔着许多年代
新鲜的梦,呈现低潮的海水
纷纷的木花在手指下涌现
真实的海立在远处,像一块刨平的木板
隔着许多层衣服爱你
隔着惟一的海
屋顶比我们支起的头更高
明月比屋顶更高
我从各个角度爱你
隔着许多未清理的灰烬
我们同属于这扇门
随时都可能被推向严冬
屋子里是惟一一个夜晚
我们注定要离开
注定在一个时刻消失
隔着皮肤爱你
隔着夜晚爱你
隔着一阵阵风,盯视你
我在远方
隔着几张女人的脸
爱你,然后失去你
.12.13
卡夫卡
傍晚,开始下雨了
卡夫卡的灰呢大衣
颜色更深了
手杖陷在污泥里
眼眶中的黑暗
浮现许多年前的笑纹
他走过铁路桥
向一个女孩子问好
浓雾很快就遮去了一切
他老了,否则不会这样对人微笑
雨在下,水珠从衣领上滚落
在他心里溅起一片片岛屿
写作是没有用的了
他知道雾会散去
那时他将坐下来休息
几只昆虫在一朵花上
闪闪发光,细声曼语
.4.7
二次大战后的东部德国
你一定在门后站了很久
傍黑时你出去了
把一绺棕红胡须留在了门上
这是一种纪念
世界显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你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了结
泥泞的夕阳
泥泞的山区公路
你的大头鞋阴郁地
拖过水洼
颗星星快升上麦田了吧
那些偷土豆的妇女绕过了战壕
夕光滑下她们苍白的指尖
世界的背面
有人醒了
惺忪的卷发探出窗户
战争刚刚结束
孩子们将回到街上
妻子的水果鲜红
此刻你已越过高岗
头颅金*
对面路上
又走来一个拉提琴的人
四只鞋泥泞地碰了碰
又并排走去
你们没有妻子
夕光里远远地响着
琴声
和
模糊疲惫的歌声
.12.17
父亲
这个把一生献给光明的人
如今已进入黑暗
他的身体沉重得
像一个衰败的王国
我坐在他床边守候,这个人
我的父亲,病体沉重
输液管在响
是父亲的生命在流逝
或者回复
我不能确定
我转身去看外面的雨
亲人们还在不停地上路
他们总也没有到达
母亲在我的对面
自言自语,或者敏捷地奔去开门
我看着床上,这个人
小时是我慈爱的父亲
长大后是我倾斜的远方
现在,是我的一个孩子
他面容安静,双唇翕动
频频地梦见过去
(战争年代,马蹄窝里发*的雨水
以及体内焚烧的石头)
也许,还有他自己的父亲,和另一个地方
那里,不知有没有又一个他
正梦见此刻
晚上雨下得大了
去给父亲送水
白色的壶,像小鸽子
咕咕咕,咕咕咕
我要不停地叫
像小鸽子。在雨中
那些经过的店铺空空荡荡
像被雨淘空内脏的标本,呲着牙
呲着牙,我找不到我的童年
找不到父亲
我要不停地叫
雨衣像一只熊趴在我的背上
我不知该去哪里
这同一场雨
让两代人无家可归
.6.9
镜中的卧室
微微倾斜,显得有些凌乱
似乎不久前有人在此相爱过
一只汽球系在晾衣绳上
预示着在一定的高度
事物将变成天空或虚无
我的视力在未来得到了恢复
我说,我几乎看见了你
我几乎又看见了我们,你脸上的问题
“我们的爱情有一面镜子的形状。”
直到从四个角中的一个,露出
一段用旧了的目光,那是一段
黑暗为烛芯的蜡烛,插在雪花中
哦,点燃它,就是让屋子充满动荡的波浪
就是让两个人回来,整理不规则的床铺
鸟和日记,学会发誓
然后看见一个人,像海豚从天空落下
目的地不明,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你说,这不是真的,但请
买下它,连同污点和漏洞
不久前,确实有人醒来,几乎看见
一个偷情的天使刚刚沿对角线溜走
对事态的发展我们早有预料
除非天气让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我们差一点就完成了一个故事
它在卧室里开始,在街上结束
连通器:一道做错的物理题
来自物理学的原理,应用于
生活,爱情,和在没有加油站的地方
为汽车加油:一根塑料管子
捅入幽暗的油箱,司机猛吸一口
于是从塑料桶里,混合了全部夏天热力的液体
开始上升。司机漱了漱发紧的牙,转头吐掉
这之后:汽车启动
在原野上越跑越快
奔向白色的城市,啤酒,高塔
而通常是这样,两件透明的容器
由黑色的管子连接,搁置在
不同的水平面上,经过一番交流
动荡,调解和补偿,
达到了平衡。液面静止的高度
将是相同的
天使们经常利用这个原理
在伊甸园缺水的时候
用彩虹,汲取 的水灌溉
在两个诗节之间,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与过渡
把能量和紧张传递到下一节
主题由此能够
继续,或者将最初的冲动
分散,直到在 一行消失
一阵一阵涌浪,消失在干燥的土地上
而由床上的两具肉体
组成的连通器,则是暂时的
它们随时可能被梦中的敲门声分开
这个有点庸俗的意象
却使我的血,得到了平衡
.7.8
对灵*的一次观察
晨,6:15,杯子从窗外射进的
冬日的微光中浮上来,引起口渴的感觉
衣服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纪念一个不存在的人
棉裤则是舞蹈中静止的灰天鹅
弯着长颈,疲惫地伏在地板上
厕所里的水声。哈欠抗拒着时间的到来
数着门下方百叶窗投射的栅栏
妻子的棉拖鞋经过的次数,6:25
牙膏挤出 截白昼
嘴里隔夜的滋味。6:35
四肢回到原位,像黑夜拆散的机器
自动组合起来,但视觉还未完全恢复
楼道里显得暗。一个被摘除的门
把他拍出来。雪在林间空地上变黑
电子和空穴开始对流,内脏开始闪闪发光
霓虹灯缠在树身上,也在闪着光
熄灭成五颜六色冰冷的死蛇
心跳和脚步开始合拍。一个句子
在大脑幽暗的屏幕上浮现出来
“自检通过,没有发现情况。”
春天的流行病*,向树梢流动
鼓胀出一个个黑色的小瘤子
不久,它们就会绽出透明的嫩芽
6:45,通勤车准时到站
如果与时代一起准时到位
不提前也不滞后,他就会成为时尚
像一个诗人。可时间总是校不准
电池泄漏了。两千年是个问题
那时该怎么办?正如参加婚礼
还未吃饱席就散了。时间从屋顶的
两个斜面融化的雪水一样分别流下
而屋檐下站着一个光头,或者一只
旧木桶重新荡起了涟漪?车上还是那些
叫不出名字的熟悉面孔,各自假寐
沿途的风景反映在波动起伏的脸上
7:10,电梯升空,门慢慢打开
又飞快地关闭,夹住尾巴的一定是没充电的
黑皮手套推开一间,游戏的阴影和
光线惊散后剩下的灰色办公室
一个套一个更小的屋子, 来到
有许多开关但只有一个可用的
稳压电源旁,接骨木从袖子里伸出
哧哧冒烟,从正在变软、熔化的插座上
勉强与主机接通:天外没有指示
光标盲目地游弋在回收站附近
试图捕捉到尖脑壳的臭鼬,把它释放成
岛屿上的不动产。黑箱里一首诗生长
像身体如胚芽从大脑袋下弯曲拱出的婴儿
此外,我们只能观察大楼窗上光线的变化
在出租车里打发一天。当晚5:00,他再度出现
疲倦得想哭,上车时空饭盒磕碰着车门
反方向的风景印在暗淡的玻璃上
他的体重轻了几克,减轻的
也许正是那被称做灵*的东西──
“保持前进不需要太多的事物。”
.2.18
亡灵之年
(献给少女刘丹)
这一年有太多的事物离开了我们
甚至没有告别,雪便从天空飘了下来
落在我们中间。在灰暗的办公室中
你思忖着幸福,迟疑地回答我
你说,幸福嘛,就是你遇见了一个人
你以前所受的苦就都不算什么了
你那么认真地信任我的陌生
时间忽略了一些细节,又突出了另一些
在北影附近的酒馆,我们坐下
你欢快地轻声说了一句,饿啦
那是我听到的你的 句话
它让我忘记了我们都吃了什么
至于我的问题,那只是一次采访
不提也罢。我们见过三次
也许更少。在香格里拉的大厅
我们说了很多话,但现在想想
都没什么意义。我们在门前分手
你向停车场走去,在进入黑暗之前
向我挥手,喊着改天请我吃日本料理
早春的北京弥漫着树木苦涩的气息
我走向灯光,你拉下黑色的“范思哲”
我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征兆,后来
我们还通过几次电话,然后就是炎热的夏天
高速公路从远处奔来,一条快似一条
把我们冲散。你还没有爱过
你银色的太空服还是那样干净,皱巴巴的
你还没有找到幸福。我们都错了
现在又是灰色的早春,在无人的路上
将飘下雪花,在黑暗中向我微笑
初春
语言和石头
一句话把事物从存在的幽暗中拉出
就像薅着头发把一个溺水者从水中拉上来
整个大海都在与他对抗,试图把苍白的尸体
再度拉回混沌的深处,拉回水草、泥沙中间
事物不情愿与其他事物的联系被打破
事物不情愿被分离出来,是我们的目光赋予它形体
它不愿意出生,像歌声从寂静的整体上剥落下来
如果只看到这尸体浮肿的五官和鼓一样的肚子
我们会马上捂着嘴跑开,扶着大树呕吐
而如果我们同时看到它的后背,后背的黑暗和沙子
它的腐烂就会成为一个陷阱,让我们拔不出腿来
它的臭气让我们迷失了逃逸的方向
它的无数个侧面像无数只黏糊糊的手
拉住我们的脚,直到我们和它一样面目全非
在夜晚的海滩,我们用语言的手电筒
在每个时刻,照亮尸体的一个侧面
它的衣服是灰色的,硬如石头
我们以为它就是一块沙子里冒出来的石头
我们踢了踢,它发出空洞的响声
我们放心地离开,吹着口哨
而大海,在远处的泡沫里暗暗嘲笑着我们
把又一块石头悄悄推到我们前往的海滩
正午的神学
草地边缘一棵开花的梨树
一只喜鹊在草地中央用力撕扯着什么
绷紧的尾巴微微颤抖着
我一开始没有走近
梨花、喜鹊与这个中午
梨花落了满地,风刮着
风似乎是在我走近时刮起来的
梨花、风与我,还有树上的蜜蜂
构成了某种关系,我担心
蜜蜂的翅膀会被打湿
因为天色暗了下来
当我走开,喜鹊又回到草地上打量着什么
更远处,又闪现出另外的梨树
我发现的事物越来越多
甚至一对无言的压缩在一起的情侣
它们构成的中午让我头晕
如果我没有进入,如果我只是路过呢
可是太晚了,雨开始落了下来
我不在雨中时,梨树、喜鹊和雨
会不会合成一个身体,消失上一段时间
.3.21
一句重庆话
斗硬,俺们东北人叫斗狠,而且好勇
就是喜欢勇敢的人,好勇是好的
斗狠是不好的,而且斗硬,应该是男人的事
女人的软怎么用来和别人比硬
不过也对,女人本就是男人的肋骨
所以比男人身上的一切都硬,除了脑门
脑门里的思想其实最硬,而且软硬不吃
你说这些的时候,我正从磁器口往江边走
看见码头汇,隐龙门,蓦然,穿出迷雾
江对面的半岛上,凭空显出一座正在生长的高楼
大唐?方舟,然后,一系列大词耸立起来
如纽约?纽约,洲际停车场,星际酒店
国际金融中心,全球招租的金字招牌
闪闪发光,和杜甫茅屋周围的五个五星级厕所
遥相呼应。另外一天,你又说
浮木和池塘的故事,池塘想跟着浮木到处流浪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原来我一直站在沙滩上
我的脚在陷入流沙中,我的球形脚跟
在和柔软的时间斗硬,而我真正想说的是
别和任何东西斗硬,无论它是软是硬
正如无论门是关是开,都不能用脑门去撞
那时,我们可以在嘉陵江和长江清浊分明的交汇处
坐下来,坐下来,不停地,慢动作地,坐下来
像两只玩累了的气球,挨在一起
不说话,让我们里面无法用软硬形容的空气
隔着红色和蓝色的皮肤,互相触摸
.01.25
与一位女诗人的通信
0.感谢
亲爱的朋友,感谢你的父母
让你的生命如此美好
世界,也要感谢你的美善
有你的世界不再虚无
我要忍住不去看你
请容忍,我这小小的骄傲
.12.28
1.在北方
在辽阔的北方读你
好像更能看得清晰
人生也太辽阔,让人们无法真正地相遇
在同一条路上走着的*昏
身体里交织着众多方向。谢谢你。
“刚才睡着了,稍不留意神便走远
你的信息是神的提醒
我不能指望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用南方傍晚渐次亮起的所有灯盏祝福你”
当他回到南方,在同一座城里
同样的四点钟的昏*中
他们却再没有互通声息
似乎有越来越密集的老房子
和越来越汹涌的人群,出现在他们中间
又是秋天,在更冷的山中
他独自在潮湿的落叶中散步
透过日渐稀疏的树顶
看见那颗大星早早地起身
到地球这个小井里汲水
这时,他只想说,谢谢你,谢谢白色的烟囱
2.紫金山
亲爱的,天冷了
你的茶也凉了吧
那壶从夏天起就烧着的山泉水
还没有烧开?
阳光很好,我没有想你
我还在山上砍柴
放心,我们和阳光
和这个冬天,都在那里
灶灰里埋的土豆还带着自家的泥土
都软熟得拿不成个儿了
水壶也一直响着
事物和创世之初那样
还没有显示出高低与明暗
他停下手,分明看见
越过起伏的斑斓山脊
有蓝色的微笑印在了更远的树梢
.11.12
3.感恩节
满街纷飞的落叶和明亮的风
却有莫名的欢喜把我充满
拎着几本旧书和书中温暖的灰尘
仿佛走在小时候放学的路上
暮色还在加深,那挑担子的妇女
篮子里的小鱼码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她将走上哪条小巷
在哪个角落安顿好自己的疲惫
小鱼闪着钢蓝色的冷光,变得越来越硬
日子平静,节日突出在水面
可以让水鸟歇歇红色的小脚
可以让航船微微转动方向
可以让我,仿佛永远走在回家的路上
仿佛你就在家中,坐在我的亲人中间
沿途的灯光像芳香的羽毛
抚慰着因寒冷而缩小的毛孔
让我甚至忘记了感谢那延长的暮色
感谢被暮色延长的误解
它们让我开始理解了自己
开始靠近你,并且羞怯地微笑
.11.27
4.落叶时节
和我比老,你还得再收集一些寒冷在骨头里
“老”是一块含不化的硬糖
卡在我们变细的喉咙里。谎言纸糊的灯光
最细的手指就可以戳破的温暖和尖叫
源头清澈起来,越高越冷了
源头把自己重新藏在云雾和冰雪中
山退远,就像帽子下消失的一个人
不能要求每一场雨都带来收成
一个字却可以把同一个句子反复打断
童年青色的脚踵,中年硬邦邦的腰
老年发烧的额头,都是过河的窄桥
趁辛辣的落叶按住小精灵的眼睛
我们看看八功德水里的鱼就回去
它们在七彩的落叶下面睡着
那些叶子很久才会沉下去
5.冬日阳光
早上又是阴暗寒冷,整个上午
我都在与那个更冷的史蒂文斯纠缠
试图从他含混的口音中榨取出意义
尽管这意义依然是局部的,更多的关乎天气
像一个偏远的县,而不是一个省
他理性地向我谈起非理性,诗歌中的和宇宙中的
仿佛宇宙是一团炽热的乌云,不断地改换形状
然后浓缩在我们的脑壳里,闪烁着冷却下来
他说我们在写一首诗的时候是同时在写两个东西
一个是真正的主题,一个是有关这个主题的诗
比如现在,阳光突然照亮了我凌乱的床
没有叠起的被子还残留着粗糙的气味
如果在这样的阳光中给你写一封信
就是同时在写一首有关给你写信的诗
如果后者更为重要,给你写信这个真正的主题
就会和透过窗格的阳光一样变得不连贯
是给你写信,说我在阳光中想着你
还是写一首关于给你写信的诗呢
不说我在想着你,只说阳光很好
可是晚了,阳光已经从窗口消失
就像一个被蒸馏过的影子
屋子里重新暗下来,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12.13
6.一年过去
今年的无花果又被鸟吃了
其中肯定有去年那些喜鹊
从嫩枝根部鼓胀起来的无花果
和学徒吹制的绿玻璃灯泡一样
形状不甚规则,我从没吃过新鲜的
干无花果并没有性器的香味
因为我不认识劳伦斯,亲爱的
我认识你,呵呵
花大姐躲在淡红窗帘的夹层里
几天都一动不动
另一只无名小甲虫躲在
装了两根*瓜的塑料袋里
有阳光的时候它就支起细腿
左右摇晃,喝醉了一样
夜晚在那里积攒着呵气
又过了几天,它们都不见了
天冷了,我又穿起了去年的衣服
去年,你的衣橱里都是风,去年你在哪呢
7.豆菜桥
一年,或者是两年前
是冬末,抑或初春
我们在咸亨酒店旁喝茶
我送你“惠特曼”
你送我“小糊涂仙”
我们乱走一气
找一个最小的酒馆喝啤酒
在靠门的桌子,你硬要背对着
那扇不断开合的门
人影冷清的车站
你坚持等我上车先走
寒风中我哈哈笑着
碰了碰你的肩
我有点喜欢你,有点
你的肩膀是硬的
你的裙子也是硬的
我怎么也想不起它的颜色来了
.3
8.冬至
白昼在延长,它的火花闪耀在幽暗的森林之上
它将一直延长,一直延伸到我的家乡
那片只有天狼星像小狗颤抖蜷缩的冻土
一直向北,一张沙沙响着融化的地图
在北方,这是能够期待天边出现巨大事物的日子
斑驳的雪,冻饺子,白色的热气
我蒙上水汽的窗子,用快断的细绳挂起着
有又白又硬的手指写下便条
“我来过。我不爱你了。春天再见。”
或者是,“我不能爱你,我得把窗子涂黑,趁着阳光。”
我不能爱你,我得把窗子涂黑,趁着阳光
而阳光正在延长它的火焰,像一枝喷枪
在舔到猪毛时倒卷回来,亲爱的,你不可能想象
这种场景,冻得邦硬的猪头摆在院子的雪上
燎黑了,发出焦糊的气味,旁边的雪也化了一圈
我不能爱你,我得把窗子涂黑,趁着阳光
因为白昼在延长,因为有了你
生活还是生活,没有了你,生活仅仅是生活
我得趁着阳光,弄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在雪中的咳嗽声,一波波漫到窗口之前
.12.21
9.冬雨
一场雨让季节稍微恢复了一点体温
它的挽留,也许
只能让温度降得更快
就像一个失败恋人的哭泣
让那另一个不耐烦地踢着湿重的落叶,走远
亲爱的,真是幸运
我们不是这样,我们在各自的房子里
听同一场雨落下,把白昼的灯和絮语轻轻关上
这雨还会继续,因为所有的雨都是同一场雨
它让狄多的柴堆冒起青烟
它也敲打着埃涅阿斯的甲板
让船帆更猛烈地鼓起,向着落日之外
亲爱的,真是幸运
这不为任何时代而准备的雨
从我苍黑的屋顶,一直走到你的屋顶
(它 是红色的)
只用了一首诗的时间
.12.28
10.一张张床越来越空荡了
一开始有三个人躺在结冰的河上
中间的小脑袋深夜不停地闪烁
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发条玩偶
歌声消歇,河上就只剩下了两个大人
他们在孩子空出的地方种了一棵橡树
生长缓慢,围绕着树身搭起一间屋子
只留下一扇雪花石的窗户用于守望
河面变得空阔了
树和屋子一起跳舞,生长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睡着了
暴涨的河水趁机涌进来
把他们越来越远地冲散
像是把河的两岸不停地推开
他们无法把淤泥弄上床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隐喻,一个带松紧的白色的洞
.1.9晨
0.对话
男:真好玩!没人知道这些诗是写给谁的
世界好奇地问我,我说你是虚构的
世界满意地走开了
感谢世界会心的沉默
女:其实诗都是写给秘密读者的
一首诗是秘密的接头暗号
在人群中发现同类
诗的救赎力量不言而喻
男:可你知道它们只是献给你一个人的卑微的礼物
它们像小鸟,有时由于急切而飞过了头
但总会飞回你身边
鸣叫,请求降落
它们红色的小爪子会弄痛你的手心
女:诗的光芒来自内部
更简单,更本质,更接近存在
因而更具爆发力,也更能打动人心
男:那么,打动你坚强的心了吗,我的女勇士
世界的心打动与否,我并不在意
女:可我并不存在,或者是你
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些诗,也许是树木的悸动
我们并不存在
那是在初冬的树丛前,我无意中听见
一对幽灵在长椅上轻声叹息
等到月光盛大起来,他们起身离开
慢慢行去,我仿佛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
目睹着他们苍老的身影没入荆棘
.12.28
责编: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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