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香久居他乡,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家。想家的时候,总会想起门前那片白杨树。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栽下的白杨树。自从我记事起,这片白杨树就高高耸立在家门前。喜鹊在树上搭了窝。长尾巴的鸟常在枝头歇脚。每到春天,白杨树长出嫩叶来,父亲就把镰刀绑在长木杆上,砍下许多树枝,喊来左邻右舍一起捋树叶。用水煮过、泡过的杨树叶蘸酱吃特别鲜。让吃了一冬天萝卜、白菜的人们尝到了春天的味道。到了夏天,婶子大娘们就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唠家常。孩子们仨一群,俩一伙地在树林里找蘑菇,逮蚂蚱,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大哥快到成家的年龄。父亲伐倒这片白杨树,拆了草房,盖起了两座新瓦房。几年后,杨树墩上长出的一茬小杨树又能呼风唤雨了。山里的孩子总向往山外面的世界。小村巴掌大的天空,盛不下孩子们日渐饱胀的畅想。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先后走出家乡在不同城市安家立业。父亲和母亲常站在家门前望着远方,喜鹊的叫声让他们心生欢喜。一天,二爷家的四叔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来。好几年没见面的哥俩亲热地拉着手不放。母亲赶忙张罗着做饭。四叔满脸憔悴,望着比自己大三十岁鬓发苍苍的大哥眼里噙满泪水,几次欲言又止。不善言辞的父亲皱紧了眉头,压低声音问:“兄弟,这是遇到啥难事了?”四叔垂下头,吞吞吐吐地说:“他四婶有毛病了,得换肾……”话未说完,就泣不成声了。父亲当时怔住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心想,是该帮帮他,就是乡里乡亲遇到这样的大事也得帮,何况是自家兄弟。可自己年纪大了,种两亩山地也打不了多少粮食,日常生活还得几个孩子帮衬着,哪有钱呀!父亲犯了难,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阵风吹过,门前的杨树叶子哗哗地响。父亲望着杨树舒展开眉头,当即决定把这片成材的白杨树卖了,给四婶治病。父亲给我们打了电话,让我们回家一趟。看到门前一片光秃秃的树墩我们一脸疑惑,听父亲说出事情的原委,各自拿出钱来给四叔寄去。四婶的病治好了,她的生命里流淌着白杨树的汁液。后来,杨树墩上又长出一茬小杨树。可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是我们一生的遗憾。今又是万木勃发,岁月却已苍老了我们的容颜。我和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描摹着门前那片白杨树的风采。父亲的身影在我的泪光里渐渐清晰,高大……本文来源:燕都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