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年间,登州府有一个曾头镇,人口众多,大河穿镇而过,人们多依河建房,衣食丰足。但此镇民风太差,人们作恶居多,为善甚少,只有镇西一位长者,名叫钱好用,好善乐施,与人无争,一心行善。
钱好用家事颇丰,娶妻刘氏,性格温柔,贤惠持家。夫妻二人生有一子,名叫钱胜宽,年方十八,为人聪明豁达,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
(一)
有一天,一位老僧来到钱家化缘,恰巧钱好用不在家,妻子刘氏接待,问道:高僧从何而来?
老僧答道:贫僧是五台山云游僧人,听说府上钱员外好善乐施,特意来此化些斋饭。
刘氏听后,没有任何怠慢,赶紧让家仆做了斋饭,盛情款待这位僧人。
老僧饱餐一顿,问道:你家员外几时回来?
刘氏说:相公进城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老僧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对你家员外说,还是等他回来吧!说完便告辞了。
过了一日,老僧又来钱家询问:你家员外回来了吗?
刘氏在隔着帘子回道:尚未回家。于是又让人准备了斋饭,老僧吃完饭,擦擦嘴就走了。
此后,老僧一连来了几次,刘氏心里以为他是故意来混饭的,但因为自家行善惯了,也就没有说破,每次老僧过来,都是以上好的斋饭相待。
老僧过来多次,见刘氏每次都是款待如初,没有一点厌恶之情,心想:都说钱员外好善乐施,果然名不虚传。
一天,钱员外办事回家了,见一位僧人躺在门外的长石之上,感到十分好奇,便回家问妻子,妻子答道:几天前,有一位远游的僧人来到家里,非说要见你一面,说有要事相告。
钱员外说:难道外面石条上睡着的和尚就是他?等他睡醒之后,请进来问问。
过了大半天,那位老僧才睡醒,钱员外亲自请老僧到家里坐下,低头便拜,说道:我刚从外面办事回来,有失款迎,请勿见怪!
那老僧连忙扶起员外,说道:贫僧屡次叨扰府上,只为见您一面!连日过来,只怕无缘与你相见,幸会啊!
钱员外忙让家仆准备斋饭,准备与老僧边吃边聊。席间,钱员外问老僧,为何云游到此,那位老僧答道:云游四方,路过此地,因为有缘,正好有一事告知。
钱员外说道:高僧若是要化缘,或者是要斋饭,我当全力支持!
老僧说:您的善心我已经心领,但贫僧不是混吃混喝之徒,实不为化缘而来。我只想告诉你,镇上将有洪水之灾,员外可预先准备船只保命,只为此事,其余就没什么事情了。
钱员外听后,表面不说,内心却不信,问道:什么时候有洪水呢?
僧人说:当你看到西街宝寿寺门口的石狮子眼中流血,就赶紧收拾东西登船。
钱员外说:如果此地真有这样的大灾,那应该赶紧通知各位乡邻知道。
老僧笑笑说:你们镇上恶徒居多,哪有人会信这种话!而且就是你信我,即使逃得此难,也会有苦难降临!
钱员外一听,惊道:经此苦难,会丧命吗?
老僧说:不要紧,你拿笔来,我给你写几句话,你牢牢记在心里就行!
钱员外赶紧取过纸笔给老僧,只见那老僧写了四句偈语:
洪水浪滔滔,遇物相援报;
遇人休要管,恩成冤债到。
钱员外看了这几句话,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老僧说:你就慢慢细品吧!吃完斋饭便要告辞。
钱员外取出十两银子相赠,老僧说道:贫僧乃云游之人,要了银两,也没有用处!说完,便飘然而去。
(二)
钱员外对老僧说的话,心里半信半疑,妻子刘氏说道:他等了你这么长时间,就为告诉你这件事,而且也不要我们的银子,显然不是骗财的,我觉得还是可信的!
钱员外听妻子分析的有道理,便找匠人打造了几艘大船。有人问钱员外打造船只干什么,钱员外告诉他们此地将有洪水之灾,准备造船避难。
众人听后,笑道:看你是有钱烧的!今年从正月到六月,半年没下一滴雨,我们被这场大旱都快愁死了,连地也种不了,天天正忙着祈雨呢,你这洪水是从哪里来的?
钱员外也不顾他们耻笑,只是自干自的,因为这种情况老僧已经料到了。
此时正值七月中旬,天旱得厉害,钱家把船造好之后,停靠在河边。然后每天派家仆前往西街察看石狮子的眼睛是否流血。
家仆刚开始去看的时候,人们都没有在意,去的次数多了,就有人好奇起来。隔着宝寿寺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屠夫,见钱家家仆每天过来察看,便上前问道:你每天来看这石狮子干什么?
家仆也没有隐瞒,告诉他们说石狮子眼睛流血的时候,当天便会发生洪灾,我家员外便要带人登船逃难。
等家仆走后,两个屠夫戏谑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傻子!这么旱的天,怎么会发洪水呢?再说,石狮子的眼里怎么会流血呢!两人商量后,便想戏弄这个家仆一番。
第二天杀猪的时候,屠夫故意将猪血涂抹在石狮眼中,等家仆过来,看到这一幕,急忙往家跑,告诉钱员外,宝寿寺门口的石狮眼睛流血了。钱员外赶紧吩咐家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上船,然后全家老小一起登船避难。
当天太阳特别晒,地上的热气蒸人,邻居见钱员外一家慌慌张张,准备逃难,纷纷围观取笑!等到钱员外一家老小都登上了船,快到黄昏的时候,只见天上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只见河中浪水滔滔,涌入曾头镇,洪水所到之处,房屋尽倒,只听街上的人们哭爹喊娘,很快便被卷入水里,当场淹死的人不下数万。
其实,这都是因为镇上的人作恶太多,所以上苍才以此劫来惩罚他们,只有钱员外一家,好善乐施,才有老僧报信之说。
钱家的大船被洪水冲出河口,忽然看见水中一只白猿孤零零地趴在一棵枯树上,钱员外赶紧让人用长竿把它救了过来,那白猿到岸之后,便逃到山林里去了。
船正开进的时候,又看见水面上漂着一棵大树,一个鹊巢正在上面,几只新生的小喜鹊在里面,即将被水淹死,钱员外又赶紧让人打捞上来,到了靠岸的地方,让家仆放在了一棵大树上,期间两只大喜鹊一直在空中盘旋。
船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水中有一人喊救命,钱员外听到后,让人赶紧上前去救。妻子刘氏说道:你忘记了老僧说的话了吗?遇人不要管,否则恩成冤债到!
钱员外说:我们连动物都不忍心抛弃,对于落难之人,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于是,让家仆把那水中之人救上了船,并给他换了干爽的衣服。
船顺水行了一夜,终于靠到了一处岸边,钱员外就命人驻扎在此处。等到雨停的时候,钱员外让人回去察看镇上的情况,那位家仆回到镇上,只见房屋基本上都被冲倒了,只有钱家的房屋被水泡了,但收拾一下,居住不成问题。钱员外让人把房屋修缮一番,然后带领家人又回到家里。
没到一个月,钱员外家里又恢复如初,而其他邻居,所剩十之一二。钱员外感念上天厚报,让人在家大设筵席,感谢天地祖宗。
事后,钱员外问那水中搭救之人是否要回家,那人哭道:小人叫王硅,是宝寿寺前王屠户之子,现在父母不知死活,家里财产皆无,房子也没了,如果您不嫌弃,就把我留在家里服侍您老人家吧,我也正好以此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钱员外听后,见这个孩子可怜,便说:你若留在我家里,我就认你为义子!王硅听后,赶紧拜谢。
(三)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当时朝廷上,皇后娘娘丢失一枚玉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奏过皇帝后,发出榜文:凡有知道玉印下落者,皆封以高官。
一天晚上,钱员外做了一个梦,梦见神人对他说:皇后娘娘丢失一枚玉印,在皇宫的八角琉璃井中,上天因为你有阴德,特让我将此事告诉你。你可以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奏报此事,以受高官。
钱员外醒来后,将此事告诉妻子。这时,忽然家人来报,说登州衙门张榜,所说事情正与钱员外梦中一样。钱员外大喜,对妻子说:想必是祖先有灵,让我们的后代显贵,可让儿子胜宽前去奏报领赏。
妻子刘氏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此去路途遥远,怎么舍得他去?再说富贵有命,我们还是别掺合这件事了。
此事正好被王硅听见,上前说道:小儿正苦于无法报答二老的恩情,既然有神人送信,我愿代弟弟前去奏报,若谋得个一官半职,回来赠予弟弟便是!钱员外听后十分高兴,便准备盘缠,打点王硅前去。
第二天,王硅临行前,钱员外再三嘱咐道:此去路上小心,若有封赏,千万不要负心!
王硅领命而去,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来到京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直接揭了榜文,守军将王硅带去见丞相。
王硅先报上姓名,然后说出了玉印的下落。丞相大喜,令人将王硅送到馆驿中住下,第二天便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随后又告诉皇后娘娘。
娘娘这才记起是中秋赏月的时候,自己与宫女在八角琉璃井旁玩耍,自己探手向井中取水,可能不小心把玉印掉落到井里。皇后于是让宫女下井捞取,果然找到了玉印。
皇上宣钱员外义子上殿,便问他:你一个宫外之人,如何知道玉印的下落?
王硅没有隐瞒,将神人托梦之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听后高兴,说道:想必是你家祖上积有阴德。
于是又问王硅是否读过书,王硅实话相告,自己从未入过学堂。
皇上说:既然你没有读过书,就不好授给你监政之职了。于是便敕封王硅为驸马,将后宫黄娘娘的二公主嫁给了他。王硅谢恩,不胜欢喜。过了几天,王硅与公主办了喜事,一时间权势显赫,可谓一步登天,但他早已把报恩之事抛在脑后。
过了几天,京城来报,说王硅已被招为驸马,钱员外听说后,便让家人张三同儿子钱胜宽入京,可这一去,不但富贵没攀上,差点儿把命还丢了。
钱胜宽离开家后,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京城,便去驸马府拜访。正在此时,王硅乘马归来,钱胜宽故意上前,想要与其相认。
王硅看到钱胜宽,喝道:何人敢挡住我的去路?便让左右将钱胜宽拿下。
钱胜宽大吃一惊,说道: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王硅板着脸说:我哪里有什么兄弟?
驸马不听钱胜宽解释,就让人把他抓进府中,打了一顿乱棍。钱胜宽由喜到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皮开肉绽。随后,王硅让人将其押入狱中。
钱胜宽举目无亲,在牢里连饭都吃不上,而家仆张三听说此事后,也是干着急,想见也见不到,想救也救不了。
钱胜宽在牢中,将此事告诉了狱卒,狱卒听后十分气愤,也十分可怜钱胜宽,便时常给他带些吃的。
钱胜宽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苦。
一天,正在饥饿难耐的时候,忽然窗外有一只白猿攀树而入,竟然给胜宽带来一块热羊肉,钱胜宽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才依稀想起:此猿正是当日洪水时,父亲救下的那只白猿。此后,那只白猿不断地送食物过来,才使胜宽不至于忍饥挨饿。
狱卒知道此事后,向胜宽问明缘由,叹息道:畜生尚知道报恩,这人还不如畜生呢!
又一天,有十几只喜鹊在牢外哀鸣,钱胜宽想道:莫非这些喜鹊也是当日父亲救下的那些?于是说道:你们这些喜鹊,若是可怜我,便帮我带一封书信给父亲!
那些喜鹊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便飞到窗前,胜宽大喜,向狱卒讨了纸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然后系在其中一只喜鹊的脚上,那群喜鹊便飞走了。
这一天,钱员外正与妻子在家说没有儿子音信的事情,忽然见一只喜鹊飞到屋内,钱员外吓了一跳,但刘氏看到喜鹊脚上绑了一封书信,便赶紧解下来给钱员外看,钱员外一看,才知道是王硅忘恩负义,将自己儿子囚禁在牢里受苦。
妻子刘氏说:当初不让你收留此人,现在完了吧!没想到他恩将仇报,竟然将我亲儿关在牢里!
钱员外说:鸟兽尚知报恩,他有人心,难道会如此负恩吗?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京城,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妻子说:儿子在那受苦,你赶紧收拾东西出发吧!
(四)
钱员外救儿子心切,一路上没怎么停歇。到了京城之后,便急忙出去打听儿子的消息,没想到在街上碰到正在乞讨的张三。
张三一见主家翁,哭道:小人没有照顾好公子,苦于没有盘缠,只好靠乞讨续命。
钱员外向张三问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但此时的他,还对王硅心存一丝幻想,想要到驸马府与王硅对质,但被张三紧紧拉住,怕他到了驸马府也遭毒手。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驸马路过此地,众人都要回避,钱员外却站在路上。王硅走过来后,钱员外问道:王硅我儿,你现在独享富贵,把我们都忘了吗?
王硅一眼就认出了钱员外,但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只顾自己赶路。钱员外从后面追了上去,却被王硅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钱员外恨道:你不认我们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还要害我的儿子呢!
此时,有人给钱员外出主意,说是现在的开封府尹清正廉明,不管皇亲国戚,都能公正断案,不如去府衙告理。
钱员外救子心切,便写了一张状纸,一气之下把驸马爷告上了公堂。
府尹受理此案后,没有冒然去找王硅对质,而是先安顿好钱员外,然后又派人将狱卒叫过来,细细问起此事,狱卒所说竟与钱员外的状纸一致,府尹心里便有数了。
第二天,府尹便找了个由头,请驸马到府上喝酒。王硅听说是府尹请客,也就给了个面子。
府尹将王硅请到后堂后,便吩咐手下说:今天我要亲审理钱胜宽一案,你们紧守府门,不许闲杂人等走动。
府尹与王硅在席间,你来我往,酒过三巡,府尹故意喝道:为何不加酒来?
一位官差说:老爷,酒都喝完了!
府尹笑道:难得请驸马一次,既然没酒了,拿水也可以!
府尹于是倒了一大碗水,对王硅说道:驸马大人,请您先饮一碗!
王硅见状,怒道:好你个狗官,欺人太甚,朝廷官员,哪个不是敬我三分?你竟如此无礼,竟然让我喝水?
府尹说:驸马爷不要生气!众人敬你,我偏不敬。今年六月,你还要饮一河之水,难道现在连一碗水都喝不了吗?
王硅听后,脸色大变。这时钱员外从后面出来,指着王硅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如今你负了我,今后定然要负朝廷!
没等王硅发话,府尹一声令人,让人当场拿下王硅,并脱去他的官服,当场打了四十大板,然后关起来审讯。
王硅自知抵赖不过,又加上受不了皮肉不苦,便把自己做的丑事都招了。
第二天,府尹将此事上报朝廷,皇上召见了钱员外,钱员外将自己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皇上。
皇上称羡钱员外忠义,当场降旨:王硅冒功负义,残害良民,该问斩罪。钱胜宽授阳谷县尉,即日走马上任。钱员外好善乐施,让有司起义坊旌之!
没过多久,王硅被斩首示众,钱胜宽欣喜赴任。人们都争相传颂钱家行善受报之事,而王硅这个屠户之子,恶心未除,所以最终受此恶报。
(五)
编者按:此故事由民间故事改编,旨在惩恶扬善,与封建思想无关。
钱家好善乐施,在当地算是鹤立鸡群,所以当洪水来临时,有高僧专门前来报信。也只有这一家,才能在洪水中幸免于难。而且钱员外善心至诚,即使老僧告诉他不能救人,他仍然对王硅施以援手,这才是真正的人性之善。
但王硅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危难之中被钱员外搭救,赚了便宜非但不思报恩,而且还要陷害于人,这就是心存恶念,贼性不改,正因为如此才被府尹识破,最后落得斩首示众之报!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不死都难!
正所谓:
人善福自来,心慈天不负;
恶生千百祸,阴险果悲哀!
人生在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要知道,善恶终有报,只争早与迟!